山川弥千枝

wb@山川弥千織 | とりあえず、親愛なる貴方の頭を切り落としてやるわ。

【隆杉】歌舞伎町二番街的旅馆

“Sugizo?没听说过。”

 

Inoran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,娴熟地吐出个烟圈。他过滤掉面前这个年轻男人倏地灰败颓丧下来的脸色,用笔敲了敲住店登记簿,问他要不要先住下来,自己可以帮忙去打听打听。

 

听了这话,年轻人琥珀色的瞳孔里重新燃起了微弱的火苗。其实“年轻”这个形容不大准确,以Inoran经营旅馆多年的眼光来看,这个男人顶多三十出头,不会超过三十五,确实还在年轻人的范畴,但不知为何,他却散发出了一种内里早已苍老腐朽的味道,又年轻又老迈,虽然听着很矛盾,但确实是这样的感觉。

 

男人下意识把手缩回外套口袋里,指尖触及到几个硬币,他迟疑了一瞬,感情上不愿就此放弃,但理智又在劝他:你那点钱哪里住得起店,还是回去车站继续将就一晚吧。

 

Inoran将对方的几番表情变换收进眼中,牙齿咬紧烟,把登记簿翻到最后一页,向他指出平面示意图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:“以前当杂物房用的,后来改成了客房,但是很小,也没有暖气,你想住的话可以只收你800日元。”

 

“这……”男人嗫嚅着嘴唇,眼神中折射出因好运突然降临而不安的惶惑,“可以吗?”

 

歌舞伎町一带的旅馆最便宜也要2500日元,这个价格说是让他白住也不为过。

 

“当然可以哟!”

 

一个厨师模样的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,将热腾腾的拉面端给了守在前台的Inoran:“我们老板可是个善良的人,整个歌舞伎町都受他关照。”

 

Inoran拿起筷子搅拌拉面,不置可否:“又来了,别说得我像个收保护费的一样……喂,你们几个给我站住——”

 

男人回头望去,几个妆浓得看不清五官的女孩正弓着腰想偷偷溜进电梯里,可惜被老板当场抓住。

 

你看我,我看你,面面相觑,不知该说什么好。

 

“我说,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点?三个人拼一间单人房就算了,今天还又带了两个人回来,睡得下吗?”

 

为首的女生显然和Inoran很熟悉,也不怕他生气,从包里掏出一罐啤酒放在柜台上,笑嘻嘻地说道:“Ino酱,今晚就当没看见嘛,我们都知道你最好啦!”

 

其他人也双手合十,撒娇一般:“拜托拜托!”

 

听见这群女孩子的声音,男人才发现她们实在是年轻得过分,不是初中生就是高中生,总之绝不是成年人。

 

也对,这可是歌舞伎町,街上多的是做爸爸活的援交少女。

 

Inoran抖了抖左手的烟灰,依然不为所动:“不行,五个人必须给两间房的钱,赶紧补上。”

 

发觉老板这次似乎是认真的,女孩子们也不敢再耍赖,一人出了点钱,凑齐了另一间房的房费。

 

Inoran收下钱,把房卡递过去,也把另一间房的房卡给他:“登记簿上写名字和手机号,有区役所的有效证件吗,有就写证件号码,没有就算了。”

 

“好。”男人数出800元的硬币,轻轻放在柜台上,拿起笔登记信息。

 

“小真,月底记得把另一间房的钱退给她们。”

 

“好嘞!”

 

他登记完,拿好房卡准备上楼,还没走出去两步又被旅馆的厨师给叫住,他疑惑地回头,仿佛在问有什么事吗。

 

真矢脸上还是那副乐呵呵的笑容:“お客様,早上八点前记得下来吃早饭,免费供应,但限量哦。”

 

“我知道了,谢谢。”

 

Inoran把登记簿拉回来,看清那个人留下的信息:Ryuichi。

 

不认识。他在心里说。

 

但八成又是一个自以为能靠爱拯救风俗从业者的神经病。

 

第四天。

 

这是住进来的第四天。

 

Ryuichi在随身携带的手帐本上记录下入住时间,抬头看了眼窗户,外边依然是阴沉沉的天色,东京浸淫在这种冷漠灰暗的氛围中已经很久了。

 

跟这间狭小老旧的房间一样,他住进来后发现吊灯是坏的,老板Inoran检查后发现是电路老化的问题,就给了一包蜡烛让他将就用着,他第二天下去付了一周的房费,但加起来也不够维修费用。

 

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和一个小桌子就没有别的了,脚下的地毯看不出原本颜色,破破烂烂的,甚至已经和地板黏在了一起。自己分明没有看见地衣,却在污浊的空气里嗅到了苔藓浸润在雨中的气味,也许这里曾经真的有植物野蛮生长过。

 

夜晚的时候,他点燃一支蜡烛,挨着跳动的烛火一寸寸软化,莹白的蜡泪顺着边缘滴落在手心。他在那份灼烫的高温中合上眼,往事如电影一帧帧闪过:穷苦潦倒的小地方人家出了个考上东京国公立的儿子,在格格不入的环境中艰难求学,因为忍受不了舍友的百般折辱失手杀死对方,惊慌无措之下逃出了学校,逃到了歌舞伎町,和一个叫做Sugizo的漂亮男人发生了关系。

 

他不知道那个人多少岁,但应该是比自己年长的吧,在床上很耐心地引导他、鼓励他,最后他抱着那个人释放时,恍惚间好像窥见了天堂之门的模样。

 

但杀人犯上不了天堂,只会在地狱里接受西西弗斯一般无穷尽的折磨。

 

时间过去越久,他就被杀死同学的罪恶感压得越沉,根本喘不过气来。Sugizo意识到他的异常,以为他生病了,想给他打电话叫救护车,却被他喝止。他浑身哆嗦,手指蜷缩,牙齿咯咯作响,脖颈折断般将头垂进垃圾桶里,呕出胃里翻滚的酸水。

 

Sugizo本可以一走了之,但他没有,反而留下来照顾了今天的最后一个客人。

 

Ryuichi在Sugizo的安抚中坦陈了一切,包括前十九年的成长经历。

 

倾听完毕,Sugizo劝他去自首。

 

前往警察局的途中,Ryuichi问我如果可以不死还能去见你吗,Sugizo说那下次来就不给你打折了。

 

然后他被收押、接受审判、入狱、表现良好又减刑,比原定刑期提早了四年出狱。

 

但再看见监狱外的景色也已经是十三年后了。

 

唯一的母亲在他入狱时就因悲痛过度而猝亡,其余的亲戚早已不来往,他处理掉家里那套老旧的房屋,又回了东京。

 

虽然希望渺茫,但他依旧想试试,试试看还能不能见到那个人。

 

流连歌舞伎町大半个月,甚至连附近的红灯区他都去问过了,仍然没有人知道“Sugizo”。

 

有好心人见他苦寻无果,便让他去二番街的月海旅舍碰碰运气,老板Inoran在这里开了八九年的旅馆,人脉丰富,说不定能找到点线索。

 

于是便住了进来。

 

他向Inoran和真矢讲述了自己的故事,只是想再见Sugizo一面,就算那个人死了,他也想去他的墓前献一束花。

 

Inoran没什么反应,他在歌舞伎町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,能够分辨Ryuichi说的真话还是假话,但那又如何,什么都改变不了。

 

“你好不容易才熬到出狱,惦记一个只见过一次的人做什么?找个工作重新开始生活,我可以给你做担保人介绍你去……”

 

“谢谢,但不用了。”Ryuichi却摇头,语气坚定地说道,“如果我想过回平静的生活,根本就不会回东京了。”

 

Ryuichi露出微弱的笑容:“我现在只有一个愿望,就是找到他。”

 

真矢小心地去看Inoran的脸色,生怕他觉得Ryuichi不知好歹发火骂人,但出乎意料地,他只是点了点头,表示自己知道了。

 

“我有个老同学叫J,在歌舞伎町混得比我更久,他周末从外地回来,我去帮你问一下。”Inoran如是说,并赶在Ryuichi开口前谢绝了他的感激,脸上难得出现类似悲悯的神色,“但你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,这里每年的人员流动大得你难以想象。”

 

Ryuichi点点头,然后等来了第七天的深夜。

 

Inoran一大早就出门去,他帮忙看店,处理了一些入住退房的手续。一天下来,他从经常光顾的老客户那里知道了更多关于Inoran的事情,父不详,母亲是风俗从业者,从小就开始照顾比自己更小的弟弟妹妹,后来攒了点钱,就在二番街开了这家月海旅舍。

 

月亮的温柔与大海的深沉,就像他本人一样。

 

那些无处可去的未成年少女想拼房过夜,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 

在旅馆的这一周,Ryuichi也颇受照顾。真矢知道他没什么钱,便叫他去后厨帮工,换午饭和晚饭,Inoran就更不说了,本来也不必为他四处打听Sugizo的下落。

 

真矢接到老板打回来的电话,去了厨房做吃的,Ryuichi则焦灼等待着,最终只从风雪满身的Inoran那里听来了一句“抱歉”。

 

“J说他也不知道,我想可能是你进去后没两年那位就离开东京了吧,攒够钱回老家开个店什么的也很常……”

 

“是我该说抱歉!”Ryuichi突兀打断,牵开嘴唇想要笑一笑,却发现自己已经连这个都做不到了,面部肌肉、乃至四肢骨骼,他也都控制不了了。

 

Inoran沉默不语,看见Ryuichi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种即将哭出来的无助。

 

“这一周实在是打扰了,真的非常感谢。”但他还在努力说着话,仿佛一旦闭上嘴就会真的有眼泪滚出眼眶,“其实我从回东京的第一天就知道希望渺茫,但我还是……还是来了……”

 

Ryuichi看了一眼门外依旧灯光热烈的二番街,好像在对自己进行一种近乎残忍的劝服,瞳孔慢慢散开,光芒黯淡:“我……放弃了,就这样吧。”

 

他说完便转过身,头也不回地上了楼梯,真矢端着煮好的两碗拉面出来,却只看见Ryuichi匆匆逃离的背影。

 

“他怎么了?”

 

“我跟他说J也不知道,他很失望吧,说自己放起了。”

 

真矢忍不住“哎哟”了一声,赶紧去按电梯,这种时候多少得吃点东西,否则精神崩溃了,身体也难保不会跟着倒下。

 

Inoran坐了下来,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,等真矢再回到一楼大厅,烟灰缸里已经有了一堆烟头。

 

他也坐下来,长叹一口气:“你怎么就是不肯告诉他真相,你明明知道Sugizo的下落,不是吗?”

 

“你要我怎么说?”Inoran发出冷笑,“你也听他说了,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找到Sugizo。在里面待了十几年就靠这么点儿念想活着,一出来亲妈死了,另一个挂念的人前几年被骗走全副家当还染上重病,浑身溃烂,根本没钱治,最后就死在他现在睡的那张床上。我要这么对他说吗?”

 

“道理是这样没错,但是……”

 

“没什么可但是的,本来他们就不该产生交集。人不该陷在过去,否则只会反反复复受伤。”

 

真矢犹豫几次想开口,却也不得不承认Inoran说得对,两个人沉默着分享了一根烟的时间。

 

“我上去收碗,顺便看看他。”

 

“小真,你……开导开导他吧。”

 

“知道了知道了,我不就最适合干这种事嘛。”

 

出了电梯走到7-8号房门前,真矢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提腕敲门,却一直没人开。他以为Ryuichi不愿意见人,于是说自己是来收碗的放在门口他拿走也行,但依然没有回应。

 

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,他赶紧掏出备用钥匙开门。光线昏昧的屋子里,一分未动拉面和筷子摆放在桌上,压着张纸条:拉面很好吃,谢谢。

 

真矢倏地看向窗边,横梁上吊着一具失去呼吸不久的身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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